*母盒唤醒超人时，也同时唤醒了他的另一种人格。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

 二十九. 
 

克拉克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大片大片地洒在他的身上，虽然这不会让他觉得刺眼，但他还是像大多数人会做的那样把手背搭到了眼睛上方。从他确认自己与众不同——至少是与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开始，有意识地去做大多数人类会做的事已经成为了一种自我保护般的本能。这为他日后潜伏在充满变数的世界之中提供了良好的保障，睡觉这件事当然也是，他完全不需要睡眠，却还是一早养成了有条件的话会尽可能定点睡上一会儿，哪怕只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也能让他找回氪星人与地球人两种身份之中微妙的平衡。在刚醒来的头两天，他不敢轻易松懈精神，他害怕自己一个疏忽就又让无声无息的黑暗面死灰复燃。好在玛莎的鼓励和信任让他又朝好的方向跨出了一大步，当他又重新躺回那张乔纳森为他亲手打造的床，熟悉的安心让他立刻就睡着了。

不过这并不是他最近爱上睡觉的原因。鉴于大家都认为这个世界还没做好“又一次”迎接超人回归的准备，他最近大把的时间都在斯莫威尔度过，小部分的时间里，他会偷偷跑去哥谭为修缮联盟大厅做些贡献，那个因为“他”和戴安娜而变得残破的韦恩旧宅正随着尘埃落定的超人危机重新获得新生，趁布鲁斯不在时帮助稳固一下地基、多搬几车砖头和其他建筑材料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总体来说，陪伴玛莎、和达斯提重新建立感情、以及试图求得布鲁斯的原谅成为了他最近生活中的大事，除此之外，他就只能睡觉了——因为睡觉时会自然而然地做梦，不管这是克拉克潜意识催生出来的梦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梦，克拉克都很期待宁静黑夜之中独属于他的这段时光。这和之前的逃避又截然不同，这不是因为他仍在留恋意识世界带给他的平静，他就只是很乐意在“梦”里见到布鲁斯。大多数时候那些梦不过是他和布鲁斯之间零零碎碎的回忆（在意识世界中发生过的占了大部分）。他可以尽情地在梦中回味那段无与伦比的美好时光，只是画面通常会在他最高兴的时刻陡然切换，他会看见自己紧抓着布鲁斯、对他反反复复地解释和道歉，布鲁斯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而这又绝对会让克拉克在无穷无尽的失落与懊恼中醒来。

克拉克又这么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推开了窗，脚爪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咚咚”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克拉克知道达斯提正在向他跑来，无论他在房间里制造出多小的动静，那个聪明的家伙总是能第一时间听到并跑到他的房间门口催他起床。克拉克套上衣服，笑着打开了房门，达斯提没轻没重地直接扑到了克拉克身上，用舌头好好给他洗了个脸。达斯提重新见到克拉克时彻底地把他当成了一个闯入者、一个敌人，一个恶魔，它对克拉克展现出的攻击性让克拉克和玛莎都觉得棘手。好在他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让达斯提重新认识自己，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投食到坐在他附近冲着他不停示好，足足一周过后，他才让慢慢开窍的达斯提相信它真正的主人回来了。和达斯提重建关系尚且如此困难，又何况是布鲁斯……

想到这里，克拉克边叹气边把达斯提从身上抱了下来。不知道再用达斯提做借口能不能获得靠近布鲁斯的机会？克拉克低头去看达斯提圆滚滚的眼睛，一时为自己竟然想要利用达斯提的“邪恶”念头感到惭愧，同时他完全可以想象，即使他真的这么做了，布鲁斯也只会把所有的笑脸都留给达斯提，至于这个回归了有一段时间的主人在他的眼中，相当于透明的空气。

“克拉克，起床了吗？”克拉克正心事重重地带着达斯提出房间，玛莎的声音便从厨房传了出来，尽管克拉克已经叮嘱过玛莎许多次做早餐的事应该由自己来，玛莎却还是会在克拉克起床前就准备好一切。她像是相当享受这个过程，包括之后和克拉克一起悠闲地吃个早餐，再和他一起去田边走走。她从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儿子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但现在的克拉克比任何时候都要懊恼自己从十七岁开始就亏欠了玛莎太多平凡却重要的陪伴。纵使有再多超能力，如今需要他弥补的过错，他也只能一桩桩一件件靠时间去慢慢完成。

“妈，我来帮忙。”

他和达斯提一起蹦下楼梯，玛莎已经把餐点都端了上来。克拉克早已习惯满桌的丰盛了，比起再和玛莎唠叨诸如“不用做那么多”之类她永远不会听的劝告，克拉克现在更热衷于把它们全都吃光，那样绝对能换来玛莎欣慰的笑容。

“今天也会去哥谭吧？”克拉克刚拉开椅子坐下，拿下围裙的玛莎就拍了拍右手边一份已经打包好的方形纸盒，对克拉克说道，“帮我把这份南瓜派带给布鲁斯。”

“妈……”克拉克先是一愣才突觉玛莎笑眯眯的眼睛里似乎别有深意，这让他差点想抱住玛莎感谢她给自己制造机会——这整整一个月里，想要和布鲁斯见到面都成为了不那么容易办到的事，若非有相当合乎情理的借口，布鲁斯总有办法巧妙地避开自己。他把盒子拉到自己这边，对玛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谢谢妈。”

“谢什么？”玛莎因为克拉克的话张大了眼睛，她一边疑惑、一边向克拉克解释着会做这份南瓜派的缘由：“布鲁斯昨晚和我通电话提到说想吃，之前他陪我吃晚餐时也说过好几次喜欢我做的南瓜派，所以我就顺带多烤了一个。”

“啊……我以为……”克拉克拍了拍后脑勺，意识到自己太让思绪围着布鲁斯转了，“……没什么，我是替布鲁斯谢的。”

“怎么了？”玛莎点点头，不忘追问，虽然她没察觉出什么、布鲁斯在电话里也多次表示和克拉克合作得很愉快，但作为克拉克为数不多的朋友，玛莎对他们的关系总是很上心。她知道有一些东西仅靠自己是不能带给克拉克的，比如珍贵的友谊：

“你和布鲁斯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当然不是。”克拉克连忙否认，他摆出个令人信服的笑脸，对玛莎信誓旦旦道，“等下吃完早餐我就去哥谭，布鲁斯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那就好。”玛莎的表情看起来既放心又操心，提到布鲁斯，她又连着叹了两声气，“你要多帮布鲁斯的忙，那孩子把自己逼得太辛苦了，我总担心你会给布鲁斯添麻烦，还好布鲁斯说你总是能很好地和他配合。”

“您放心吧。”克拉克一点也没把自己的五味杂陈放在脸上，他相信自己这会儿正在用实际行动诠释着布鲁斯口中“很好的配合”，“我们……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只是那个“很好”没能照他所希冀的那样从意识中延续到现实。克拉克可以按布鲁斯所希望的那样哄骗玛莎，可是他无法欺骗自己。因为如今的布鲁斯完全不需要自己的配合、自己的帮助，只要他和布鲁斯共处一室，不是他插不上布鲁斯和他人的对话、就是布鲁斯完全不干涉他的一言一行。布鲁斯没有刻意表现出有多么厌恶他——克拉克宁可布鲁斯这样呢，至少这说明布鲁斯仍旧非常在意他，他们像两种完全相斥的气体，但凡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上一毫米，他们周围的温度就会瞬间降到冰点。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因此气馁退缩，他照样在每天差不多的时间带着阳光的笑容踏进大厅、和留守在那里的成员们简单问候之后越过他们、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布鲁斯打招呼。通常他和布鲁斯的对话会在布鲁斯的无声点头之后就被迫终止。不过今天，他拥有了玛莎无意中给他烤制的秘密武器。

“这是玛莎特意为你做的南瓜派。”克拉克把冒出香气的纸盒放在布鲁斯的手边，情绪高涨地低头去看布鲁斯绷紧的侧脸。每一次，他都会好奇布鲁斯是否真的能做到往后的日子里都这样对他无动于衷，“她说你很爱吃，又觉得你很辛苦，我刚刚加热过了，你可以趁热先……”

“好的。”布鲁斯难得主动开口了一次——尽管只是打断克拉克在他听来无意义的喋喋不休，再加上，玛莎的确是一个值得他多说两个字的因素，“晚点我会给玛莎去电话道谢的。”

不说点别的了吗？克拉克死死盯着布鲁斯绷直的唇线，甚至能听到自己内心疯狂的吼声——不能再和我多说一些话了吗？哪怕连责备我一句都不愿意吗？

“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吃南瓜派。”克拉克抓抓下巴，坚持不懈地杵在布鲁斯身边，他想到了一个冒险的话题，同时他不假思索地便脱口而出：

“难怪那时我提议做南瓜派、你却坚持要自己动手呢。”

这似乎是奏效的。克拉克惴惴不安地想，因为他明确看到布鲁斯的脸更冷了一些。这倒反而让他打消顾虑了，心中的吼声并未就此消停，反而愈发鼓励了他的冲动：

“还记得吧？你在意识世界里做的那个完美的南瓜派……我那时随口提到南瓜派也是因为玛莎常做，我没想到你喜欢吃，要是我早知道……”

走向在变得危险，克拉克明白这点。他知道提起这个话题多半会惹布鲁斯不快、会让布鲁斯想到自己对他的“欺骗”。但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越是有这种可能，他就越是想要铤而走险以此激怒布鲁斯，那总比布鲁斯依旧不给他任何回馈强。他想要沟通，想要和布鲁斯有情感上的交流，他想从布鲁斯那面严防死守的壁垒上找到一条可供他趁虚而入的缝隙。他把回忆里他和布鲁斯发生过的事统统翻找出来，一个细节也不放过，布鲁斯那时的表情、语气、态度，他想要让布鲁斯知道自己记得清清楚楚，这让他越说越刹不住，直到他看见布鲁斯顿了顿后抬起了右手——

他等待着布鲁斯转过椅子、面向他，一脸愠怒地勒令他闭嘴，然而布鲁斯只是掀开了手边的纸盒，掰下了一小块南瓜派送到了嘴边，接着慢条斯理地咀嚼了起来。

克拉克的话音在整个人尴尬僵住的瞬间戛然而止。

“巴里——”

他还是等到布鲁斯转身了，只不过是背对着他，往另一面转过方向后朝外喊道：

“要吃玛莎烤的南瓜派吗？还是热的。”

“来咯。”

巴里应声而来，他笑嘻嘻地窜到了两人之间，飞速拿起一大块往嘴里送，像是觉得表情古怪地站在一边的超人很奇怪，巴里拿肩膀撞撞他，好奇地问“你不吃？”。

克拉克不知道巴里贴心的问询是缓解了那让他不知所措的氛围、还是让他更显尴尬了。他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告诉巴里这是特地带给他们吃的。

“不过……布鲁斯，你最近不是不吃甜食吗？”巴里摇头晃脑地享受着美味，又想起什么面向布鲁斯问道。

我不知道这个。克拉克的鼻腔突然被苦涩溢满。

“我没有制定很严格的饮食计划，”布鲁斯的声音跟着他浅浅的笑容有了温度，“而且那基本上是个让远在英国的阿尔弗雷德不用太担心我饿肚子的借口。”

“原来如此——”巴里点着头，他狼吞虎咽完第一块，又眼巴巴地看着布鲁斯，“我……我可以再吃一块吗？”

“我什么时候对你的食量有过意见？”

“你昨天还跟戴安娜揶揄我在餐饮上的开支太高了！”巴里委屈地嚷了一声，“维克多还说你早就跟所有人都聊过我吃太多的问题了！”

他没和我聊过。克拉克泄了气，布鲁斯顽强的冷淡让他不能再窘迫了。

“那只是我们打趣你的玩笑话，别告诉我你当真了。”

布鲁斯对逗弄巴里显得格外有兴致，是因为我在场吗？他想让我难堪、让我不是滋味？克拉克多么希望布鲁斯抱着这样的心态，可布鲁斯自然流露的愉悦足以证明这只是克拉克聊以自我安慰的一厢情愿。

“蝙蝠侠会开玩笑？那才是真的见鬼了！”巴里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后拉拢似的向克拉克征求意见，“克拉克，你说对吧？”

布鲁斯的眼神也就跟着巴里的话扫过来，在克拉克脸上停留了半秒不到又光速移开了。克拉克于是落寞地挤出了一个笑算作回答，那之后他识趣地往外退，不甘心的步子看起来机械而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