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盒唤醒超人时，也同时唤醒了他的另一种人格。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十八.

听见有人走向他，布鲁斯把视线从刺眼的红色上挪开了，他用食指的指腹擦了擦右边的眉毛后偏头看向了声源，于是看到布鲁斯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戴安娜顺势在跨出最后一步时、把右手端着的果茶递了过去：

“你的伤口又需要处理了。”戴安娜指指自己的脖子，又努了努嘴示意布鲁斯颈部的纱布该换了，这意味着，距离上一次更换纱布已经又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这二十四个小时，是布鲁斯第四次连续不眠不休守在克拉克身边的时间，但实际上，在看护克拉克的这期间，布鲁斯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这里。想到这些，戴安娜看着接过茶喝了一大口茶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怎么也忍不住了：

“我真的建议你去睡几个小时而不是一直在这儿打转。”戴安娜瞄了一眼身边桌面上的凌乱，愠怒的意味变得更明显，“噢，打转的同时还不忘处理一大堆工作，拜托，布鲁斯，蝙蝠侠并不是机器人！”

“我没关系。”布鲁斯不再全神贯注地盯着克拉克，他转头对上戴安娜的视线，语气认真地收下了戴安娜的好意，“我还是想尽快找出让克拉克醒过来的办法。”

戴安娜欲言又止。他们都明白只要关掉红太阳灯，克拉克会有很大的几率醒来，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定是最快的办法，然而一想到关掉红太阳灯可能带来的后果，他们也都默契地尊重了克拉克昏迷前的叮嘱。要知道，他们连醒来的克拉克会是哪个“超人”都没法确定，就算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比利和戴安娜也仍旧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再牵制住超人一次。至于布鲁斯，则更加不会用大家的安全来冒险了。即使，即使现在距离克拉克昏迷的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

“如果一直找不出办法，你就一直不睡？”戴安娜转过身用左手支住了腰，“你应该知道这解决不了问题。”

“我只是想抓紧时——”

戴安娜没听布鲁斯说完就打断了他。她一把拽过布鲁斯将他往外面推，鉴于她用上的力气一点都不含糊，布鲁斯觉得她多半是真的生气了。不过就算明知戴安娜是假扮出来的，这种方式也总能对她口中这帮不听话的“孩子们”起效。他们不是害怕彼此，他们只是太了解对方妥帖的关心。

“好好好……”招架不住的布鲁斯在要被推出去的瞬间扒住了门框边缘，戴安娜的善意和周身的疲惫让他选择屈服，“听你的。”

“那你还站在这儿？”

“我就在这儿眯几个小时。”

布鲁斯边说着边又整个人倚上了门框，他双手扒在墙上冲戴安娜眨了眨眼睛，这让身形高大的他看起来竟然有那么点儿可怜。

戴安娜对布鲁斯软趴趴的讨价还价无动于衷：

“如果克拉克醒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别忘了，现在正有一整个实验室的人在监控着克拉克的情况。”

她说完又伸手去拽布鲁斯，布鲁斯这回躲开了——向里，他知道只要自己的脚彻底跨出去，戴安娜就会用力甩上这扇门直到自己睡够了为止：

“那不一样。”他在辩解的同时从戴安娜身边灵巧地转了个弯窜了回去接着拖过了一张椅子，“我总觉得让克拉克‘感受到’我正待在这儿会对他更有帮助。”

“布鲁斯！”

戴安娜喊得太大声以至于在空旷的空间响起了回声，但很快戴安娜又觉得这还不够响，因为它既没有给布鲁斯造成什么威慑，也没能惊动到躺在那儿的氪星人。

“我确实困了。”布鲁斯把椅子在克拉克的床边放下、罕见地对戴安娜竖起了三根手指并略显讨好地笑道：“我真的会睡的。我保证。”

像是怕戴安娜会把他拎起来然后不留情面地扔出去，布鲁斯迅速在摆正了位置的椅子上重重坐了下来。没人会觉得被红色光源笼罩的床边是个小憩的好地方（他们已经合理地调低了亮度，不过长时间在这片红色中待着的话还是会让人莫名地极不舒服），但面对布鲁斯那副谁也没法把他从超人身边撵走的姿态，戴安娜还能做什么？在阿尔弗雷德回来之前，他们早就把方法都用尽了。

“……你最好真的睡。”戴安娜还是挫败地叹气了，“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她能做的只剩这个。布鲁斯的目光一路跟随着戴安娜的背影，脸上得逞的笑意也随着戴安娜的离开渐渐消失。当这个空间又只剩他和克拉克后，布鲁斯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克拉克，额头上的几道伤口因为红太阳灯的缘故迟迟未有恢复的迹象，就仿佛从蝙蝠洞的那一天开始，克拉克的一切都被人按下了静止键。布鲁斯很想为此做点什么，让伙伴们担心也绝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就连氪星飞船上的资料都没记载过的状况让他陷入了困境，而他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重启的开关在哪里。

“给我一个方向，克拉克，”他慢慢地趴到了克拉克身上，他不是故意要趁克拉克昏迷才忽略了两人之间本该保持的距离感把他当成个枕头的，他只是被涌上来的倦意击垮了，而趴到克拉克身上又是当下的他能找到的、最舒服的睡姿。他将手臂枕在脑袋下，在睡着前轻声地呢喃道：

“哪怕是一点提示……”

“你应该听戴安娜的去好好睡一觉。”

才闭上的眼睛因为这突兀的一声又猛然睁开了。

“你醒了？”布鲁斯往后一退，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因为克拉克此时此刻正睁着眼睛瞧着他！目不转睛地！布鲁斯一时说不顺话，他觉得脸部的神经都跟着这惊喜抽搐了一下，“你……”

“别紧张，布鲁斯。”克拉克慢慢地坐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拉过布鲁斯的手，引导着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了，他也没告诉布鲁斯，自己嘴边的笑容全因布鲁斯难得惊慌又迷茫的表情而生：

“太紧张可能会让你醒过来，你好不容易才睡了……呃，我看看，还好，已经睡了一小时了。对了，戴安娜正在给你披第二条毯子呢。”

“醒过来？我？”布鲁斯张了张嘴，愣住了。一小时？戴安娜？毯子？

他平缓了下心绪后看向四周。除了克拉克描述的细节、现下的所有摆设都和他闭眼前一样，然而等他眯了眯眼睛定下神来，才发现正对他笑着的克拉克的脸上没有任何伤口。

“这是梦。”他在短时间内高昂兴奋的情绪骤然从高处被抛了下来，“你在我的梦里。”

“确切地说，我在你的意识里。”克拉克完全地坐起来了，他正对着布鲁斯，将他的两只手都牵住，“不过目前来看这两种说法也没太大的区别。”

布鲁斯低头看了看，他觉得克拉克温热的手拥有着温热立体的触感，更夸张的是，他认为就连此刻他内心翻涌的失落都真实到过分生动。

这真的只是“梦”？

“我不知道你还有侵入别人的意识这种可怕的能力。”布鲁斯撇了撇嘴，最终没有松开手，“佐德以前就是这样侵入你的意识之中的？”

全程欣赏着布鲁斯挣扎的克拉克得逞般扬了扬眉毛，语气愉快而明朗：

“差不多，不过之前我并不知道原来我也拥有这种能力。”而且佐德带给他的场景显然要骇人得多——克拉克想到那些笑了笑，温和地向布鲁斯做起了不算解释的解释，“我想这是母盒在复活我时特别赠送给我的额外惊喜，就像……就像另一个超人一样让我意想不到。我发誓我最初只是强烈地想来你的意识里和你说点什么，然后我就……来了。”

布鲁斯抿了抿嘴，没立刻回答。他正在努力地从这段话里提取出什么关键信息，但克拉克却只是认为布鲁斯保持沉默是因为他正在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恼怒：

“抱歉，布鲁斯。”克拉克摇了摇布鲁斯的手，轻声细语地把他说了太多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该为了我这么辛苦的。”

布鲁斯挑动眉毛，压下了就快往上翻的眼睛。他正在和真正的克拉克•肯特（在不那么紧迫的情况下）面对面地聊天而不是为了一个计划争分夺秒处心积虑地交流着信息。但这场会面又不完全是真的。

这让布鲁斯感觉奇妙。

“你跑进我的意识里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接受自己的意识被他人闯入倒也没什么难的，反正只要是发生在克拉克•肯特身上，布鲁斯觉得就算没有科学的解释，所出现的任何结果他都已经能平心静气地接受了。

“我只是想让你这场来之不易的睡眠持续得更久一些。”克拉克前倾身体，凑得离布鲁斯又近了一些，他太想念那双漂亮的棕褐色眼睛了，即使他看到的并不是“真”的，“一开始我只是躺在那儿睁着眼睛、看着你，在我发现你很快就要因为焦虑醒过来时，我决定弄出点动静。我猜就算为了和我说说话，你的大脑也会让你保持入睡状态更久一些的。”

“所以你知道在你的身边正发生的一切？”布鲁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那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直接跟我说‘去睡一觉吧’？”

布鲁斯不明白这句话哪里好笑，总之仿佛吃了一惊的克拉克很开心地笑了两声：“蝙蝠侠可不像是我让他去睡觉他就会轻易听话的人。”

“你可以试试。”布鲁斯却笑不出来，他沉下脸，语气也冷了不少，“只要你醒过来。”

然后他看到克拉克蓝色的瞳孔被无声无息的哀伤浸染了。

“还不到时候，布鲁斯。”他紧了紧自己的手，天知道他有多想把布鲁斯的那双手一直捏在掌心里，“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布鲁斯就连眉毛里都布满了迷惑，他开始懊恼自己不应该和克拉克说这么多毫无意义的话而是追问一些他想知道的，“是因为另外一个超人还没有消失？”

“这很复杂。”克拉克很想倾身过去吻布鲁斯的眉心，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会把布鲁斯吓坏的，“布鲁斯，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不确定。”

布鲁斯诚实地答道。

“那也没关系。”克拉克微笑道，“别太在意我，布鲁斯，别太在意我。我只想让你更好，而不是为了我变得更糟。”

克拉克抬起了手臂。

“我怎么可能——”

布鲁斯的双眼被克拉克的手完全遮住了，他觉得自己被拽进了黑暗中，但他并不感到惊慌，他只是昏昏沉沉地很快又失去了知觉。直到几个小时过去后他才因手臂的酸麻感惊醒了过来，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毯子从他的背上滑落，而带着一脸伤痕的克拉克依旧在他面前默不作声地昏睡着。


“我必须再提醒你一次，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主意。”塞拉斯教授立在氧气舱的门侧，再一次对检查完毕的布鲁斯提醒道，“我们会随时监测你的体征，保证你处于安全的深度睡眠状态，但意识与他人连结时发生的状况对你的脑部会造成何种影响，我们无法预估。”

“我明白。”布鲁斯最后确认了一遍头部的贴片，对塞拉斯教授点了点头，“开始吧。”

“你确定你要因为一次‘梦中的见面’就来冒这个险？”戴安娜立在氧气舱另一侧，眼里尽是不赞同，可她的反对要是有效，布鲁斯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平躺了下来，“我真的觉得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我是说……如果他不来见你呢？我们该什么时候让你醒过来？到时你甚至没法给我们一丁点提示！”

“他会来的。”布鲁斯的视线扫过等候在外的其他人，用眼神传达着他安慰人心的力量，“我想我完全可以再相信他一次。”

戴安娜叹了口气，向后退去。布鲁斯将手平放在胸前，舱门在他视线的余光中慢慢被关上。一开始只是无知无觉的睡眠，或许是舱内不稳定的压力作祟，偶尔，仍留有一些外界感受的布鲁斯觉得自己正漂浮于真空之中，他头晕目眩地徜徉于黑暗之中，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概念，他只是在长长地呼吸、昏沉到就快忘了他让自己进入深度睡眠的目的。

然后这没有尽头的休憩终结于他被风声吵醒的瞬间。这风声很清晰，他先是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片不算柔软的平地上，有什么扎着他的脖子让他浑身发痒。这促使他爬起来，瞪大眼睛张望着四周的环境。除了头顶上不合常理的红色天空外，映入他眼帘里的所有事物都熟悉到让他觉得安心。他往后退了几步，转个圈，又绕回去，反反复复四五次后，他才终于敢确定自己正站在肯特家的农场外那大片的玉米田里。

“嗨，布鲁斯。”

等待中的那个声音从他背后传了过来。布鲁斯应声回头，穿着红黑格棉质衬衫的克拉克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格外温柔的笑容里满是疼惜：

“你不该来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