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盒唤醒超人时，也同时唤醒了他的另一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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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布鲁斯很想把压在他身上的家伙搬开，但他实在无能为力。他感觉整整一天里——他尚不清楚在意识世界里流逝的时间是如何计算的，不过以他最直观的感受来判断的话，他认为他已经和克拉克泡在床上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而这样的认定直接导致了他四肢发麻，头昏眼花的情况，或许他已经开始出现了缺水的症状？因为他的嗓子实在干痒得厉害。布鲁斯闹不明白，总之现在的状况是，即使身处这个虚无的幻象里、发生的一切也并没有真正耗费他的体力，他都结结实实地累得够呛。

“我说……”偏偏克拉克对他的渴求像是永远不会落下帷幕，布鲁斯不得不揪住他的耳朵才勉强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胸前移开，“你是准备和我耗死在这儿吗？”

“好主意。”克拉克大喇喇地回复道，他扬起视线看布鲁斯的同时发出了一记满足的呼噜声，布鲁斯脸上束手无策的妥协让他真的想要就把他们两个都困在这张床上算了，“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

看着克拉克说完还故意做了个意犹未尽的咂嘴表情，布鲁斯忍不住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克拉克笑着接受了惩罚，他捉住布鲁斯的手，将它放到嘴边轻吻。布鲁斯感受着克拉克的舌尖在他的手掌心一点一点地轻撩着，突然在这种温情的氛围中有一些走神，他发现，他希望“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如果我说……”他专注地看着那颗趴伏在他胸口的、毛茸茸的脑袋，稍稍有些犹豫这到底是不是个聊正事的好时机，然而他们真的该把那个被他俩都刻意抹杀了存在感的重要问题重新拎出来并抖落掉那层欲盖弥彰的灰尘了：

“如果我说，我们在现实中也能够像这样待在一起才是真正有诱惑力的提议，你会同意吗？”

抽出一天的时间——哪怕半天也好，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互相交缠在一起，把彼此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布鲁斯不想承认他记得这种体验有多么容易让人沉溺，因为那是和另一个超人。可现在一切都应当重回正轨、也很快就可以重回正轨了，也许他可以期待和真正的克拉克•肯特重新再来一次？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克拉克没让布鲁斯等太久，而且他终于翻身从布鲁斯身上下来了，他仰躺在布鲁斯左侧，右手摸索到了布鲁斯的左手：

“我当然同意。”他用力扣紧布鲁斯的手指，想从中模拟出一些具象的、他切切实实拥有布鲁斯的感受，他知道如果这一切发生在现实里的话、自己此刻一定早就被这种幸福包裹了。然而这并不是，即使这也不算是他臆想出来的，可也远远说不上“真实”，这是他早晚要面对的问题，如同布鲁斯想和他好好谈谈的那个问题一样，“但我……”

显然是不想打破目前的气氛，克拉克放低声音，用力捏了捏布鲁斯的手：

“你知道的，我还没有找到能确保他不会再影响我的方法，我并没有把握……”

克拉克往另一个自己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表达得委婉而诚实。他必须诚实，才能抵消内心对布鲁斯产生的愧疚感。布鲁斯愿意留在这儿陪伴他、由他为所欲为是为了能让他回心转意睁开眼睛，克拉克当然清楚这一点：

“我是说，我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去享受这样的幸运。”

这种拥有布鲁斯•韦恩的幸运绝对不可能凭空降临掉他身上。即使这个人正待在他的身边、被他紧紧牵住而后耐心地聆听他的恐慌。

“如果你坚信他就是另一个你，那他永远不会彻底消失。”布鲁斯没让沉默在他俩之中流淌，这太不像他了，他在这儿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显得很是离奇，不过只要能把克拉克带出去，他似乎确实什么都愿意做，他愿意交出自己，也愿意分享自己：

“你应该知道任何人……任何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黑暗面。”布鲁斯看着天花板，轻柔平稳的声音有着奇异的说服力，“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痛苦的挣扎、想要战胜脑子里那些会让人万劫不复的声音。人们的选择……我是说那些正确的，永远都取决于你相信什么，而那些糟糕的，往往是源于你害怕什么。”

“这是来自蝙蝠侠的经验分享吗？”

克拉克打趣似的问道，他扭过头，看到布鲁斯的嘴角以很浅的弧度弯了弯。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同一个人却有两种爱你的灵魂。”他没有等到回答便这么说道，无论布鲁斯的指向性有多么模糊，克拉克依然能从布鲁斯隐晦的感同身受中读到他身上强大的力量，“你总是能遵从你的内心，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你的信念永远都是那么纯粹而坚定。”

换做任何其他场合，布鲁斯一定会因为这种过于露骨的情话头皮发麻，可现在，他所做的却只是抽出手然后把自己调整成侧躺的姿势好看清克拉克的脸：

“然而你把我难住了。”从他主动展开这个话题开始，他的心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无声叹息，“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不止这一次，我似乎总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从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超人的存在开始，这个天外来客似乎就在不停带给他无止境的烦恼。他是认真地在吐露他的苦恼——偏近于甜蜜的那种。克拉克却不知怎么笑了一声。他也转过身来，和布鲁斯面对面地：

“你知道你已经靠器械和药物被动进入深度睡眠超过四十八小时了吗？”克拉克并没有接着布鲁斯的话做出回应，他抬手捧住了布鲁斯的脸颊，目光中又掺杂了些许布鲁斯不想看懂的深邃，“持续得越久，对你的器官和大脑造成影响的几率就越大。”

布鲁斯愣了一愣，他没想过在这里的时间概念会和现实中一致。他一直以为是要慢上许多的，那意味着他还有很多时间来和克拉克慢慢拉锯。

“我需要知道这个吗？”

“需要。因为这时时刻刻在提醒我，如果我继续把你留在这儿是多么自私。”比起情感上的托付，布鲁斯的身体为此做出的巨大付出是克拉克更实际的担忧，他之前放纵过了头，一旦他恢复冷静，这个棘手的问题还是那么残酷地横亘在他俩之间：

“但我必须承认，我又多么想为了你、就只为了你回到那个复杂的世界，然而这也同样自私。”

这就是他说自己不觉得他能轻易得到那份幸运的原因，他既没办法和布鲁斯永远待在这个单纯的世界、也没办法让真正的世界变得单纯。

“你已经在这儿待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头绪，难道你从没有想过睁开眼睛然后我们一起解决他？”布鲁斯的声音带着些困惑，但这字字句句间的肯定发自他的内心，“如果我说我相信你呢？我相信你不会再受他的影响……”

那我会说我无法报答你的信任。至少现在还不行。克拉克把这话咽了回去并且用一个急促的吻打断了布鲁斯接下来要说的话。布鲁斯不轻易交付的信任对他来说弥足珍贵，他不想说出一些会让布鲁斯心灰意冷的话。他堵住布鲁斯的嘴，任由毫无杂质的欲望再次包裹住他们，这份他短暂拥有过的幸运正慢慢在迸发的快感中溜走，而克拉克知道在做出自己要不要醒来的决定之前，他必须先做出另外一个冒险的决定。


布鲁斯很高兴他能从那张床上活着下来并再次坐回餐桌前狼吞虎咽，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冰淇淋，好心情像吹足了气的气球轻飘飘地在天空晃荡着：

“我得说，吃什么都不用担心发胖是唯一能让我喜欢这里的因素。”

“太让我伤心了。”克拉克很想越过餐桌去舔走布鲁斯嘴角沾上的冰淇淋，不过最终他只是持续微笑地注视着他，“我以为能让你喜欢这里的原因是我。”

“这不一样。你是现实中存在的。”布鲁斯煞有介事地解释，舀冰淇淋的手一秒都没停，“‘吃甜品不会胖’则是现实中不存在的。”

“原来你这么容易满足。”

“没错，我比你想象得还要容易满足。只要你跟我一起睁开眼睛，你就能立刻认识到这点。”

布鲁斯舔着勺子、借助甜品的掩护直截了当地说道。克拉克先前的提醒确实起到了作用，他知道他们都不能再沉溺了，即使他们都默认愿意让美好的时光延续得久一些，现实中那些为他担心的人也绝不会再放任他继续昏睡。

“看来我没法再继续逃避这个问题了，是吗？”克拉克的口气里有浓浓的眷恋，明明他们都清楚所有美好都是有时限的，他也还是忍不住为它的短暂感到遗憾。

“别轻举妄动。”布鲁斯没头没尾地警告道——无论如何，先打上一针强力的预防针总是稳妥的，“你说过你不会再把我推走的。”

“我记得。”克拉克伸出一只手，宣誓的模样，“我不会那么做的。”

“没有别的方法能离开这里吗？”布鲁斯很满意对话的走向，他舔走下唇的冰淇淋，状似漫不经心地顺水推舟，“除了从高处被推下去之外。”

“当然有。你只需要放松，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次再睁开眼睛时就不在这儿了。”

“这么简单？”不知道是某种预感还是过分的谨慎作祟，布鲁斯感觉像是突然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克拉克直到他认真聊起离开的问题时都没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而布鲁斯始终没有逼问是因为他真的以为克拉克已经和他达成共识了：

“你会和我一起这么做吗？”

他放下了手中的一切，端正而严格地问道。克拉克安静地凝望着那双尽可能藏起了不安的眼睛，对自己的失望又在心中蔓延，他没法用自己虽然做好了决定却仍然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来为自己辩解，因为那与布鲁斯盛大的期望背道而驰——

“我会牵着你的手陪你一起。”

克拉克没有说谎，他真的会遵守这个承诺。但也仅此而已。布鲁斯也并没有深究这个答案是多么模棱两可，在他来到这里以后，他的信任和乐观都变得有些盲目。他微微扬起头，视线跟着走向他的克拉克移动，餐桌在他们之中消失了，然后是克拉克走到了他的身后、从背后搂住了他。他的左手再次被克拉克扣紧，就像他在床上时总在做的那样，克拉克的另一只手则捂住了他的眼睛，那奇异地让布鲁斯觉得晕眩。他隐隐听到克拉克在他耳边轻声交代绝对不要张开眼睛，似乎是会造成什么危险……真的？布鲁斯警觉地产生了怀疑，只是那种恍惚一闪而逝，因为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在缓慢地坠落，左手手心那点温热的触感又给了强有力的保证、证明着他正和克拉克一起完成这件事。离开，他们会一起离开。也许就是下一秒，也许还要再过个几分钟，总之他们会一起睁开眼睛，他会再次带着超人回归到那个不完美的世界，他断断续续地想着一定要在睁眼的瞬间就提醒他们关掉红太阳灯，因为那对克拉克来说……

“太好了。”

带着惊喜的女声凌厉地赶走了布鲁斯七零八落的浮想。布鲁斯猛地张开眼睛，激烈跳动的心脏让他的耳膜发出一阵闷闷轰隆声后反馈给他的是剧烈的头痛，刺目的光线则加剧了这种痛苦。他的大脑在这几秒间是一片粗糙的白纸，等他想起他需要靠自主呼吸摄入大量氧气之后，那些重要的关键字才开始在纸上浮现，克拉克。布鲁斯想到他的同时念出了他的名字。

“克拉克……”

他艰难地扭过头，偏转的目光看到的却还是那个紧闭着眼睛的超人。

“克拉克？”布鲁斯没在意探到他上方的几张写着担忧的脸，他扯掉了连在他耳后的几根线，在舱门打开的同一时刻就坐了起来，这猛烈的动作让他眼前又冒出一片花白，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恐慌让他顾不上这些了。

“布鲁斯！”

戴安娜吼了一声，她拽住布鲁斯的胳膊，用力地把他推了回去。巴里和维克多吓了一跳后，才想起把一早准备在那儿的水杯递了过去。

“你得先喝杯水！”她使劲按下行为古怪的布鲁斯，把水杯硬塞到他手里，“现在！立刻！”

布鲁斯机械地灌着水，视线却放在克拉克身上挪不开。手心仍留有属于克拉克的独特温度，这不是错觉，所以肯定是哪里出了错……

“发……发生了什么？”巴里交替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布鲁斯方才他从没见过的、像是慌了神的表现导致他问得极其小心，“怎么只有你……”

“……再等一会儿。”

布鲁斯没注意到另外三个人给彼此使了个眼色。温热的水让他的身体开始复苏，而他脑子里的那张纸却反而被揉皱了，那上面只和克拉克有关的词正在被凭空出现的橡皮擦去，布鲁斯很想阻止这些发生，然而这令人彷徨的沉默不怀好意地向他展示着他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我真的开始害怕了。”大约五分钟后，打破安静的戴安娜试探性地抚了抚布鲁斯的肩，她分不清布鲁斯沉郁苍白的脸色是因为过久的昏睡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所有她好奇的事，都必须等到布鲁斯的精神和身体都完全恢复后才能聊：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们就打算用人为手段强行介入了。”

布鲁斯点点头，无言地收下了这份可贵的关怀。他知道自己应当给出一些感激与回应的，但他现在做不到。他看着那个依然毫无生气躺在那儿的超人，心脏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麻木在胸腔里扩散，将布鲁斯所有仍能在活跃的情绪都凝固住了。

“把红太阳灯关掉吧。”

他跳下床，简略地说，脚掌踩上地面时他因为重心不稳向后倒了一下，但他没去接任何试图搀扶他的手。这份重现的镇静像是在告诉所有人，蝙蝠侠醒过来了。

他也确实该彻底醒过来了。

“关掉？为什么？”巴里和维克多错愕地对视一眼后，巴里满腹的疑惑脱口而出：“关掉以后我们接着该做什么？超人为什么没醒过来？还是说必须关掉红太阳灯超人才能……”

一言不发的布鲁斯背对着他们离开，把那些他比谁都想给出解答的问题留在了身后。而沉睡的超人依旧死气沉沉地躺在那儿，仿佛在向布鲁斯宣告他在意识中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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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终终终于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